西城懷想胡菊人其人其事

前《明報月刊》總編輯胡菊人有兩張面孔,一張嚴肅刻板,另一張真情流露。不過,大多數人只看到他第一張面孔,呆滯冷峻,人不易近。

我第一趟見到大老總菊人,也真給他那一張面孔所唬住了,戰戰兢兢把稿子交給他,歸家候發布。心想大概不會刊出,豈料卻是第一時間把它發排。那篇稿子是記述老舍的創作生活,譯自日本學者木村浩,譯筆平平無奇,只是資料可靠,又礙於胡大醉俠金銓的臉面,胡菊人略加修改,就給發排了出來。得了甜頭便賣乖,稿子一篇一篇地投給胡菊人,十投九中,我寫作的信心,登時增強一百倍。

稿子投得多了,比較熟絡起來,公餘,也就有了私人接觸,這才發覺菊人並非如想像般的刻板,有時還顯得活潑幽默,跟他白天坐在編輯部的形象,大大不相同,尤其三杯黃湯下肚,胡菊人顯得逗趣可愛非常,往往妙語如珠,令人捧腹。胡菊人的酒量遠近馳名,香港文林中人,皆是他杯下敗將。每趟有台灣文士蒞港,被推上酒台迎戰的,胡菊人準榜上有名。而他也從未讓朋友失望過,直接醉至不省人事者,必然是一眾台灣名士,為香港文化界增光不少。

除了酒,菊人也喜撫古琴,他痴迷《廣陵散》,發奮鑽研古樂,別有所得,曾經作公開演奏。我對古樂僅限於欣賞,菊人造詣如何,我豈能評?胡菊人酒量好,卻也有醉倒的時候。有人曰:他曾在倪匡家裏共酒,你一杯我一杯的,打黃昏喝到午夜,兩人盡皆醉倒,悲喜齊來,相擁哭笑,先是小哭輕笑,繼而嚎啕大哭,放聲狂笑,跟着索性翻倒地上作滾地葫蘆。人之所以哭,主要是心有哀情怨事,倪匡或有之,菊人是否如此?問他,答道:「哪有,我見倪匡哭,就陪他哭。」唉,既是性情中人,復是天下一妙人!今日,倪匡在天家,菊人在加國,相會總無期。

 

沈西城